Erica

凹三: ericali

【堂良】夏虫(一发完)

拨号时,蝉鸣像海潮一样涌来。周九良望向窗外,光斑在枝叶间闪烁,他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,越发急躁,手指在桌沿上哒哒哒乱敲,毫无章法。电话没接通,他想,算了,大概还没起床,过一会儿再打。可手上还是立马按了重拨,连续三四次。


等待时,太阳穴渐渐有了疼痛,胃里也搅和了起来,好像酸液快要往上翻了。对方刚一接通,他就把手机一摔,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开始干呕,因为夜里什么也没吃。吐到最后,满面的汗与泪,狼狈不堪,视线里模模糊糊一片,只能听见手机在外面地板上有气无力地震动着。他喘了口气,按下抽水键,站起身,拧开水龙头,哆嗦着把脸给洗了。


反应太大了,他对自己说。实际上有点颠三倒四。他几次对自己说:反应太大了,收着点儿。又自问:怎么会这样?再答:早晚的事儿,你自己还不清楚吗?


手机还在响。


他走过去,慢吞吞蹲下,拿起电话。就蹲着,也不挪窝,也不换姿势,他接了电话。夏日午后的太阳,火一般蔓延进窗内,点燃了他的皮肤。他听到那人的呼吸声,一来一回,混着虫鸣,浑浊不清地污浊了他的脑海。


二人皆是无言,静默便是他们的对话。


周九良松开拳头,抹了把脸,额头上还是渗出了冷汗。他站起来,走到窗边,往下看,没有人,不由得心往下一沉——虽说他心知肚明,这时候对方绝不会赶到楼下,仰头去寻周九良的身影。然而知道是一回事,亲眼见到那空荡荡的水泥地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但他不死心,又伸手推开窗玻璃,探出身去,使劲地看。高度未免使眼球起了眩晕的震荡,热风拂面,吹得他昏昏沉沉。


那人最后开口,说:你这几天别看手机了。


这样的提醒却不是第一次。周九良想,以前也是如此。每每网上出了什么新闻,或是舆论变得尖利了,这人总是会打电话给他,叮嘱周九良不要看。他说:不要看,不要听,不要想,一切交给我,一切都有我。周九良便会点头应允,接着在家中闷坐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纵使心中烦躁,也不敢有什么动作,生怕一不小心节外生枝,坏了事,闯下什么祸。


他深知孟鹤堂心中有着雄壮的愿景,或许眼下活着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它实现。想到这儿,他口中泛起了苦涩的味道,对着话筒低声说你放心,喃喃道我不看,末了又忍不住问上一句你还好吗?然而耳朵里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,与外头夏日铺天盖地的炎热动荡。他听不清回话,但能想象对方必然会答“我没事”,或许还会唠叨上一两句,叫他不要担心,再叮嘱说少吃外卖、少抽烟、少喝酒——也可能什么都没有说。


他想起了年初那会儿。两人哪里也去不了,就躲在家中,苦愁地看着电视新闻,一边盘算下次出门采购时,要买足多少天的吃食。然而在世界末日仓皇的氛围里,只需要恋人的一个吻,心头的恐惧便会烟消云散。那时候他们拥有许多亲吻,放弃一切后的惬意。一张小小的双人沙发就是驶入桃花源的一叶扁舟,一盏床头灯便可替代隆冬阴云后迷蒙的太阳。


现如今,周九良心道,我们又活了过来。还魂尸顶着烈日,在大地上缓慢地行走,终于要与同眠者分道扬镳。


他听到孟鹤堂低声说,过几天我再来找你,现在就,现在就——


他说好,下次再见。别的说不出来,但再见总是会有的。总要再见面,总是要再搭档、再排练、再演出的。为了远大前程,他俩不能不再见。


他记住了那人最后的几句话:一些重复的嘱托,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,与一点决心。


他听到忙音,有节奏的、急促的忙音,合着蝉声,温柔地将他淹没,在万物复苏的盛夏之中。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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